集市上的人们携儿带女,其乐融融,吃着花生糖的孩子们欢天喜地,买好了年货的乡亲们也都赶回去做午饭,摆摊卖货的人已经卖的差不多准备收摊。小秀在集市上已经走了好几个来回,脸被冻的通红,手脚都已经麻木。她相信老丁一定来了,因为她老丁爱着自己,不会爽约,只怪自己没有找到而已。所以小秀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来回找,直到集市渐渐散去,雪越下越大,饥饿、寒冷和疲惫袭来,小秀的信心在一点一点的崩溃,她明白老丁真的是没有来,只不过想不通自己的情人为什么会失约,我们本来是说好的,不是么?小秀想哭,但是不能哭,只能让泪水逆流,流向自己的心里,咸涩的泪水把心窝蛰的生疼,漫天飞雪之中,她走不动了,坐在路旁的石碾子上歇了一会儿,想了想,无可奈何的向自己的家走去,这一路,像老年人一样的步履蹒跚。
大约是午饭刚过的时间,折腾了一个上午的增淑,在接生婆和家人的帮助下,为老丁生下了一个女儿,婆婆给这个闺女取了个小名,叫大娇。
初为人父的喜悦,让老丁兴奋的不能自已。随之而来的是伺候月子和过年的各种纷繁事物,让老丁彻底脱不开身。不是没有想起过和小秀的约会,但身不由己,也只能搁在一边,偶尔有一丝愧疚,却苦于分身无术。二十多年后,老丁成为村里第一个拥有了“大哥大”的人,当时的一部“大哥大”的售价是一万五千元,通话双向收费,每分钟0.8元。一万五可以在县城买一套很好的房子了,人人都认为老丁是在炫耀和烧包,但我能够理解老丁的心,这样的通讯工具,是老丁期盼已久的,他一定想到,假如腊月二十三的那天,他和小秀都有手机,会是什么样的境遇?
爆竹一声辞旧岁,农村最重要的节日终于来了,大年初一,家家户户贴了春联,放了鞭炮,煮好了饺子。富裕一点的人家还给孩子置办了全身的新衣服,给了几毛钱压岁钱。整个村庄都洋溢着节日的喜气,四处的积雪和鞭炮的碎屑相映成趣,白的白,红的红,煞是好看。老丁给父母磕了头,吃过饭,和同族兄弟们到自家长辈那里又拜过了年,就是属于自己的时间了。兄弟们都相约着到谁家玩扑克之类的,老丁不喜欢玩这些,可他又喜欢热闹,所以常常是别人玩牌,他在旁边看着,偶尔聊几句。老丁去自己屋里看了看增淑娘俩,女儿被鞭炮声吵醒,一夜兴奋的睁着眼,增淑只能陪着。这会儿没事了,娘俩睡的正香。老丁又去和母亲说了句,就打开柴门,走出了院子。走出去没几步,一转弯,一个女人笑盈盈的看着他。
小秀还是蒙着洋布头巾,穿着红底黄花的新棉袄和新棉靴。脸色不知道是因为天冷还是激动,依然是红扑扑的好看。两只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老丁,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,牙齿咬着下嘴唇,有着一些羞涩和不安。人来人往的胡同里,老丁怕人看见,克制了自己想抱她的冲动,只问道:“你怎么来了?”
小秀没回答,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铝制的饭盒,又拿出一双筷子递给老丁,饭盒盖子打开,露出二十几个冒着蒸汽的饺子。小秀捧着饭盒,送到老丁面前:“快吃,还热着呢,羊肉馅的。”老丁还有点迟疑,总是怕人看见,但是小秀的表情异常坚决,他只有夹起饺子送到嘴里。咀嚼出一阵羊肉馅饺子的浓香,也不知道小秀为了给他送这点吃食,费了多大的力气,冒了多大的险。老丁一边吃,眼睛却盯着小秀,面前的小秀像一个香甜的水蜜桃,对他的吸引力远远超过了饭盒里的饺子,好想咬一口。
吃了几个饺子,老丁就吃不下了,刚吃过饭不久。小秀却不满意,一定要让他吃完,老丁又勉强吃了两个,就不管小秀手里端的饭盒,猛的抱住小秀的腰,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一口。然后赶紧就放开,担心被人看见。小秀问:“过年你有空去我家玩吗?我家就是村东头,你打听凤堂家就行。”老丁小声说:“我怕你家有人。”小秀的脸更红了:“那没人的时候,我来叫你。”老丁嗯了一声,小秀把饭盒塞在老丁手里,扭头走了,一路上不断回头看,老丁呆呆着看着她的背影,心痒难挠。